佟荣芳在佟麟阁像前。
在北京市中心的西单附近,有一条以抗日名将佟麟阁名字命名的佟麟阁路。距离佟麟阁路两公里外的复兴门北大街,有一排筒子楼,90岁的佟荣芳就住在这栋楼的14层。楼里的居民并不太清楚这位老人是谁,更不知道,老人的父亲是佟麟阁。
穿过没有灯光的楼道,走进佟荣芳不到70平方米的家中。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张高挂在墙上的“烈士证明书”:“佟麟阁同志在抗日战争中牺牲,被评定为烈士。”佟荣芳说:“父亲牺牲那年45岁,我已经活了他的两倍。‘七七事变’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,那年我12岁。”
1937年7月28日,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副军长的佟麟阁,在北平南苑遭到日军猛烈进攻,死守阵地负伤,后奉命撤退,再遇日军,壮烈殉国,这是中国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第一位高级将领。
历史关于抗战英烈的精练记录,在佟荣芳的记忆中有另一种描述。
12岁之前,佟荣芳住在北京东四十条的“将军府”,门口贴着一副对联,“忠孝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。这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,有祖父母、母亲、哥哥姐姐、弟弟妹妹,只是,父亲很少回家。“父亲平常都在南苑练兵,只有周六才回家和我们团聚。尽管局势紧张,但他一点也不放松我们的学业。牺牲前一天,他还托人把批改后的我的大楷作业簿从战场捎回家。”佟荣芳说。
在佟荣芳的记忆中,父亲除了读书就没别的爱好。“他托书法家在我们家院里写了好多爱国诗词,最喜欢的就是岳飞的《满江红》,还让我们背诵”。“九·一八事变”后,佟麟阁曾代理当时的察哈尔省主席兼张家口警备司令。这个2022年将要举办冬奥会的地方,当年是抗日前线。佟荣芳记得,父亲在当地一座小山上建过一座纪念岳飞的庙。
佟荣芳说:“日本侵略之初,中国有一种说法,叫‘战而必败,和而必乱,战而后和,和而后安’。意思是,中国肯定打不过日本,可不打老百姓又不答应,所以就打一打再和,丧失一点主权凑合着过。”但是,佟麟阁不答应。
“七七事变”爆发后,佟麟阁领兵驻扎在南苑。他在军事会议上说:“中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。日寇进犯,我军首当其冲。战死者光荣,偷生者耻辱;荣辱系于一人者轻,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。国家多难,军人应当马革裹尸,以死报国。”他命令全军:“凡有日军进犯,坚决抵抗,誓与卢沟桥共存亡,不得后退一步。”
这一天终于到了。
1937年7月28日,日军对南苑发起全线进攻。由于汉奸潘毓桂出卖我军部署,加上日军武器装备精良,在打退了日军几次进攻后,当天下午4时许,南苑失守。佟麟阁奉命率领残部撤退。然而,行至丰台时村,再与日军遭遇,佟麟阁在激战中腿部受伤,仍坚持战斗,后头部又受重创,壮烈牺牲,时年45岁。
佟麟阁的卫兵高弘锡后来告诉佟荣芳:“当时我背着你父亲往回走,走了十几步,他就停止了呼吸。”7月29日,中国红十字会、冀察政委会外交委员会在时村找到佟麟阁的遗体时,已是血肉模糊。佟麟阁的遗体被运回东四十条的家中,孩子们哭着为父亲清洗了伤口、换了衣服,让他躺在了原本为老太爷准备的棺材里。为怕日本人寻来,家人当天晚上又把灵柩转移到了雍和宫附近的柏林寺。老方丈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烈士遗体,立了“先府君胡先生之灵位”(胡为佟麟阁母亲的姓),掩人耳目。
这一藏,就是9年。直到抗战胜利后,1946年7月28日,国民政府为佟麟阁、赵登禹两位将军举行国葬,佟麟阁的灵柩才从柏林寺移葬香山。此时的佟荣芳,已经是21岁的小伙子,第一次公开扶着父亲的灵柩痛哭一场。同年,北平西城的南沟沿被命名为佟麟阁路。“文革”时期,有人要毁佟麟阁的墓,在香山脚下一个农民的保护下才幸免于难。农民告诉佟荣芳自己叫“佟多义”,也不知是否真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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