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邢台市邢台县浆水镇前南峪村。
1940年底,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总校转移至这里,三年间,培养了大批军政干部。
1997年,前南峪人在这里建馆,一座全国建馆时间最早、规模最大,全面反映抗大校史的陈列馆依山而立。
从2016年开始,陈列馆专门组织力量,对当年的抗大老学员进行了走访和史料发掘。
老学员的讲述,也将人们带回到那个不屈抗争的烽火岁月。
为了不当亡国奴
“爷爷(奶奶),能不能唱一遍抗大校歌?”
“黄河之滨,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,人类解放,救国的责任,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……”98岁的原总政歌舞团团长吴因老人(今年1月去世),越唱声音越高。
唱到结尾,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唱道:“劳动者的先锋,劳动者的先锋,我们是劳动者的先锋!”这位曾担任抗大总校文工团音乐指导的老人激动地说:“我们不仅要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去勇当先锋,更要为全世界的劳动者的解放而勇当先锋,这就是抗大的使命。”
四分之三个世纪的光阴,淡化了老人对许多往事的记忆,却没能使他们稍稍遗忘这同一首歌曲。
这首歌,倾诉了这些耄耋之年的老学员,当初从天南海北共赴抗大的深情。
如今104岁的王金革,来抗大之前,曾是一名旧军人。
“我6岁以前,住在鸭绿江口。能看到的就是对面的朝鲜。”王金革说,他从小就见过日本统治下朝鲜人民的苦难生活。
这样的印记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淡化,反而随日军的侵略而愈发沉痛。“九一八事变后,东北丢掉了,一二九运动后,反内战的情绪高涨。”终于,王金革不满当时蒋介石的攘外安内政策,在韩复榘的三路军里,通过地下党员的介绍,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后辗转来到抗大一分校。
99岁的刘光军,当年则是兄妹5人一起来到抗大的。
1937年底到1938年初,刘光军兄妹5人或抛工作、或弃学业,从老家广东奔赴延安。在近一个月的行程里,他们有时搭车,有时徒步,有时还遇到日寇的飞机轰炸,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延安。除三哥刘如心抵达延安后不久被派往英国深造外,其余4兄妹均留在抗大学习。
“父亲一贯支持革命事业,大哥刘梦晖、三哥刘如心很早入党,常对兄弟姐妹进行抗日宣传教育。”刘光军说。卢沟桥事变爆发后,刘光军兄妹想去延安抗大学习打鬼子。“父亲得知我们的想法后,非常高兴,说:‘没有国,哪还有家呢?你们兄妹去打日本鬼子,是报效国家,好得很。’”
报效国家,是他们共同的选择。
“1939年,我16岁,一个欢蹦乱跳的女孩子,为了不当亡国奴,从这个大门走向了革命。”曾在回顾往事时写下这句话的老人,今年94岁,名叫郑织文,是抗大总校第五期学员,出生于河南官宦门第、书香世家。
“一二九运动对我们这一代人是一次深刻的爱国主义启蒙教育,奠定了无数青年学生走向革命的思想基础。我就是其中的一个。”郑织文回忆。1935年12月9日,北平(北京)大中学生数千人举行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。正在开封求学的郑织文,和当地大中学生一起,参加了开封学生游行。后来郑织文对延安愈加向往,并于1939年1月,瞒着大姐偷偷离家出走,投身革命。
为不当亡国奴,为中华民族的解放,他们背井离乡,走进抗大,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这座“革命熔炉”。
抗大学员在浆水
2016年正月初三,94岁的辛良志老人从邯郸来到邢台,站在抗大陈列馆前。
老人看着通往陈列馆的路,想起了往事。“我们当时在这里的时候,只有一条街,村口有站岗的。进村以后这一条街北边是住户,南边也是住户,就这一条街。”
如今的辛良志走路需要搀扶,已经很少出门。但在陈列馆前,他固执地拒绝了大儿子的搀扶,一步一步,缓慢而庄重地踏过了陈列馆前的108级台阶。
1940年11月4日,抗大总校转移至邢台县浆水镇一带。当时,校部设在前南峪,政治部在浆水,供给处在河东,医院在桃树坪,卫生处在安庄,文工团在浆水。在这里,抗大开始了建校以来的正规化办学和建设,并指导全国各个分校改进工作,先后培养了十万多名德才兼备的军政干部。
辛良志是在1941年底,跟随抗大总校特科大队来到前南峪的。当时特科大队下设三个分队,一个是他所在的工兵队,一个是学医为主的女生队,一个是炮兵队。
“我们稳定下来以后,开始上主要的课程。政治课程主要是《政治经济学》《社会发展史》《辩证法唯物论》等。”说起所学课程,老人记忆犹新。
也正是在浆水期间,辛良志开始系统学习工兵知识,包括散兵坑、坑道、爆破、筑路、架桥等工兵队的专业课程。“攻城的时候城墙很厚,怎么办?一个是炮轰,另一个就是用炸药炸开。还学挖地道,从城外挖到城里。行军的过程中过河怎么办?就要学习架桥的技术。下雨道路泥泞怎么办?就要学筑路。”辛良志说。
1942年,辛良志即将结业的春天,抗大附设陆军中学在浆水成立。
“陆军中学学员平均年龄十四五岁,是抗大年龄最小的一支队伍。学文化、学军事、学开荒,什么都学,在太行山下迈出了成为军人的第一步。”如今92岁的张书琴,曾就读于陆军中学。老人回忆说,当时陆军中学下设6个学员队,约800人,这些小学员是被作为建国人才培养的,因此有“建国大队”之称。
“我父亲何长工说过,‘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阶段,抗大是在浆水川度过的,是浆水人民养育壮大了抗大,对此我们永志不忘。’”何长工的儿子何光暐说。
浆水办学环境虽已有所改观,但学员们学习、生活的条件是极其艰苦的。
“盐比金子还贵。”当时,由于敌人封锁,食盐短缺,一个学员给发一个盐包挂在腰上,辛良志舍不得吃。辛良志每个月有一块钱的零用钱,竟也没东西可买。“干啥用呢?哪个学员病了,到老百姓家里买点面,做点面汤喝。有时买点鸡蛋、核桃、柿饼等,大家一块儿吃。老百姓好到什么程度,给老百姓一毛钱,老百姓给我们好几斗核桃。”
夏天,学员们在树荫下、打谷场上听课。冬天,破庙、祠堂或老百姓的羊圈就成了他们的课堂。没有黑板,借来老乡的门板;没有粉笔,就挖白土搓成细条晒干代替;没有桌椅,就用背包当凳子,膝盖当桌子;没有笔墨,就用子弹壳自制蘸水笔,刮锅底灰或用煤灰调成墨水。
“钢是在烈火里燃烧、高度冷却中炼成的,因此它很坚固。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中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的,并且学会了在生活中从不灰心丧气。”老人们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,描述抗大经历对自己的影响。
“浆水那三年,是我们这一生里的一个亮点。”王金革说。
辛良志说自己从抗大摇篮里获得的知识和品格,受用终身。新中国成立后,他在建设矿山时发挥自己的军工特长,后来在保定化纤联合厂任党委书记时,还让原本靠贷款发工资的厂子重获新生。
陈列馆人员寻访到的抗大老学员中,有将军,有学者,有音乐家,有外交官,更有一大批在国企和国家机关任职的管理干部,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各条建设战线的栋梁之材。
难忘同志,难忘牺牲
都说百炼成钢,抗大学员们磨炼本领、锻炼意志的“熔炉”不仅在课堂,更在血色弥漫的残酷战场。
“抗大在浆水的三年,敌人扫荡很多。”王金革说,抗大挺进敌后办学,政治影响越来越大,成为埋在日军心脏地区的一颗炸弹。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扬言:消灭了抗大就是消灭了边区的一半,宁可牺牲20个日本兵换一个抗大学员,牺牲50个日本兵换一个抗大干部。
发生在1942年的“五一”反扫荡战役是抗大学员们在浆水期间经历的规模最大、时间最长的对敌斗争,也让老学员们至今难忘。
1942年5月21日,日寇调集1万余兵力,分四路合击抗大总校所在的浆水镇一带,敌人来势之猛、兵员之多是空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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